臭桂魚

懒惰型写手
主食☀️Sarawat × Tine🐰
温周俊哲
酒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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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不寫虐

路与路灯

  我是一条路,一条乡间小路。


  这裡虽然偏僻,但也只有入夜了才会显得冷清,比如破晓时分的鸡啼扰人清梦,比如午后黄昏孩子们忙完农活后兴冲冲地到小伙伴家拍门,屋里很快便会有个同样兴奋的小身影冲出来。很多时候他们会去湖边打水漂,输了没惩罚,赢了也没奖励,也不明白为什麽他们却那麽不想输,那麽渴望赢。也有很少很少时候,他们什麽也不做,只是坐在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看夕阳。一样的脸孔、一样的夕阳、一样的下昼,但当他看向她的眼睛,当她牵起他的手,当他们身边有着她们,所有的一样都有了一星半点的不同,就像这个晚上的每一颗星,孤独的人看--全部都一样,有心的人看--不一样的形状、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轨迹。


  我讨厌黑夜。所有东西一入夜便消失,星星却偏偏只在这种时候出现。我只是一条路,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更不会有疲惫感。因此当这天晚上我又再次眼巴巴地看着满天星宿时,我忽然很想试试死亡的感觉--你能想像每晚失眠,抬头只见无尽的黑暗的感觉吗?我觉得我是一条忧鬱的路。但路不会死亡,更不会忧鬱。


  我以为我的世界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往后的每天依旧是複製出来的今天。然而它的出现打破了很多个的「我以为」。


  在我的旁边,多了一盏路灯。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为何而来,一支灰色的长棒笔直地竖立,用途不明。在它来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有路灯的。我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粗声粗气的肥师奶、黑黑瘦瘦的农夫、嘈喧巴闭的细路和鸡。原来,还有路灯。


  直到入夜我才知道路灯的真正模样--他亮起来了,像千百万颗星互相拥抱。我不是没见过光。在它来之前,星星也有给我光芒。只是那微弱得要竭力寻找才能感受到的微温并不能给予任何一个置身于一片黑暗的人半点抚慰。但路灯不一样,它突兀地介入我的生活,用它恰好的温柔环绕我--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温暖的感觉,本应冷冰冰的我不再冷冰冰,温暖得令人想要流泪,虽然路理应不会有泪腺,更不会热泪盈眶。


  在它来之前,黑夜是个无底洞,它不由分说地把我的世界吞没,从此肥师奶、瘦农夫、嘈细佬和鸡一入夜便到了另一个世界,夜把一张厚实的黑被子把我和那无数点纯白盖得严严实实,举止温柔细腻,手上做着的事却令我闷热得快将窒息。想要挣脱掉却没有力量逃离,更遑论与之抗衡。我从来就只能选择妥协,因为我只是一条路。


  但现在不一样了。天渐暗时我仍会忍不住尝试挽留那片火红的炽热,熟悉的人物与景象渐渐暗哑、淡化,在他们完全陷入黑暗前,路灯却亮起来了,原来所有东西都还在,只是从前没有光,所以看不见。我看见那几家红瓦屋,家裡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见,我却想像得到屋内均匀的呼吸声和低沉的鼻鼾,肥师奶肉腾腾的大腿大概甩到了瘦农夫的肚子上,瘦农夫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压在了孩子身上,孩子轻微低吟了一声,然后继续睡。从前我能听见失眠的鸡踏过枯叶和树枝的声音,我以为那些声音是从那个陌生的世界传来的。能隐约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触不到,这令我感到孤独而恐惧。但原来,牠就在我旁边的草地,离我如此之近,现在牠侧着头,骨碌碌的眼睛好像在看我,牠好像不再那麽经常失眠,自路灯来了之后。


  路灯来了乡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久得我已忘记了那些只有星星存在的晚上,久得好像他本应存在,且永远不离开。


  没有路灯的路在夜裡黑漆漆的,女孩总要摸黑回家。有了路灯,天再黑,路还亮,男孩终于能如愿送女孩回家,小俩口,手牵手,并排移动在路灯下。他们还可以在被微温包围的小路尽头热情拥抱,交换一个湿漉漉的吻、于彼此的耳鬓厮磨,轻喃爱语,道句晚安,分手,然后回家。终有一天他们不再在路边亲吻,而是在每天清晨被鸟儿的歌声吵醒时,在每夜床上相拥而眠时,在很多年以后男孩再也不能用吻唤醒嗜睡的女孩子时。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也不过须臾。路灯依旧明晃晃的,照着两人回家的路。


  抬头望天,今晚的星星有着不一样的形状、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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